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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铁道横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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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在路明的皮鞋内发现窃听器一事,震惊了南京市公安局。

    路明平时皮鞋不离脚,只有在晚上睡觉前才脱掉皮鞋,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又穿起皮鞋。平时没有其他人到路明的居室。

    那么,是什么人什么时候在路明的皮鞋内安装的窃听器呢?敌特是趁路明入睡时潜入房间做的手脚吗?

    路明是个精明人,他在入睡前一般都是锁好房门,并特意在门前和凉台门上安了一个插销锁,凉台窗户的按钮也是插得好好的,玻璃没有毁坏的痕迹,那么敌特是怎么进来的呢?

    路明想来想去,忽然想到自己每星期都要到局里的浴室洗澡,因为看管浴室的老孙头还负责搓澡和修脚;自己到浴室洗澡时,双脚肯定要离开皮鞋,皮鞋锁在柜子里,老孙头另有一套钥匙。

    老孙头是怀疑对象。可是看老孙头那个忠厚相,平时干活默默无言,任劳任怨,他哪里像个特务!

    但是路明还是决定去探访一下老孙头。

    当路明带着龙飞走进那个潮湿的浴室时,发现负责浴室的人是个陌生的小伙子。小伙子告诉路明和龙飞,老孙头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。

    路明和龙飞心里一惊,他们要了老孙头的地址,决定到老孙头家里探访。

    老孙头的家在郊区的铁路宿舍,他是个单身汉,平时与当养路工的堂弟孙富贵住在一起。

    龙飞和路明乘坐公共汽车来到郊区铁路职工宿舍,这是一排排平房,离铁道很近,显得十分简陋和破旧。

    当两个人走进孙富贵的住处时,发现这是里外两间屋,外屋有一张单人床,盘着一个火炉。里屋有个双人床,陈设简单,床上半卧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,披头散发,面容苍白,睁着的那双眼睛就像两个黑窟窿。

    路明说明来意,那妇人说:“老孙头这几天身子骨不舒服,没去上班。刚才提着饭盒给他堂弟送饭去了。”

    龙飞问:“您就是大嫂吧?”

    妇人撩了撩头发,说:“我是福贵的老婆,前几年得了脑血栓,一直瘫在床上,当不了正常人用了。屋里脏,你们找个地方坐。”

    龙飞搬过一个木凳,坐了。路明则坐在床头。

    妇人道:“老孙头也够可怜的,老实巴交一辈子,连个媳妇也没娶上。福贵见他可怜,让他一直住在家里。福贵当养路工,风里来,雨里去,非常辛苦。他工作踏实,有股子干劲儿,年年被单位评为先进工作者。”

    龙飞见屋角里放着一套修鞋用的工具,心下一动,忙问:“大嫂,这些修鞋的工具是谁使的?”

    妇人瞥了一眼那修鞋的工具,说:“福贵年轻时是个小鞋匠,平时就爱鼓弄这些破鞋,走街串巷,挺辛苦的。后来铁路上招工,他就到了这里。我那时是服装厂的临时工,有一次车间里丢了几尺布,有人诬告说是我偷的,我一着急,得了脑血栓,就瘫在床上了。唉!……”

    妇人说到这里,脸上绯红,说:“不好意思,刚吃过饭,又要解大溲了。”说着,挪动了一下身子,露出床上一个圆板,她掀开圆板,露出一个洞,下面是一个铁桶。

    龙飞见状,扯了路明,来到外屋。

    妇人褪下裤子,露出干瘪的半个屁股,稀里哗啦地拉了一阵,扯过旁边的半张报纸,揩了屁股,系好裤子,又把圆板盖上。

    这时,慌里慌张闯进一个人来,脸色灰白,上气不接下气。

    “不……好了!老……哥,被火车撞死了!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?!”妇人叫道,“刚才还好好的,给你送饭去,怎么回事?!”

    来人正是孙富贵,妇人的男人。只见他满头大汗,穿着铁路制服,斜挎着工具包,浑身油腻。

    “他在铁道上走,只顾想事,没想到后面开来一辆运煤的火车……哎!”福贵说完,抄起桌上的半碗水,咕嘟嘟一饮而尽。

    “这是怎么说的?”妇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淌了下来。

    福贵吃惊地打量着龙飞和路明,问道:“你们二位……是?”

    龙飞道:“我们是老孙头的同事,他已经好几天没上班了。你带我们到现场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龙飞、路明随孙福贵赶到现场,只见一列货车停在那里,旁边停着一辆警车和一辆医院的急救车。两个医护人员正把一个浑身血污的老人抬上担架。

    一个警察说:“已经检查完了。”

    一个医护人员说:“他已经死了,直接送铁路医院太平间。”

    那个警察指着孙福贵说:“他的家属来了。”

    孙福贵冲上前去,趴在老孙头的尸体上大声哭嚎:“老哥,你死得好惨哟!你给我送饭,没想到让火车给撞了,你好惨哟!”

    医护人员给死者的头部盖上,抬着尸体进了急救车,孙富贵也挤了进去。

    龙飞和路明看到急救车和警车开走后,往前寻去,只见在前面几十米处,两个饭盒卧在路旁,白花花的两个馒头沾满了泥污,散落着炒熟的白菜豆腐……

    路明对龙飞说:“我感觉这个孙富贵尖嘴猴腮,不像好人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咱们再回孙家,跟那个女人再聊聊,兴许能摸出点线索来。”

    于是二人又折回孙家。

    这时天已黑下来,那个妇人在昏暗的灯光下正抹眼泪。龙飞和路明挨近她坐下来。

    龙飞说:“人已经没了,大嫂也不用太伤心了,有福贵照顾,老孙头的后事你放心。再说我们已经向单位汇报了,局里工会主席很快就会去医院的。”

    妇人又淌下一串眼泪:“同志,你们不知道,这老孙头实在是个好人,一辈子老实,半辈子受穷,解放后生活好多了,可是他没什么文化,只能做点体力活儿。不像我那老公,还能修个鞋,打个掌;可怜的是老孙头活了五十多岁,还没摸过女人。有一次,人家给他介绍个女教师,长得有些瓦刀脸,戴的眼镜跟瓶子盖儿一样厚,两个人一见面,王八看绿豆,对上眼儿了。可是组织上不同意,原因是那个女教师是个右派。唉!”

    龙飞问:“老孙头这些天没有什么反常的吧?”

    妇人想了想,压低声音道:“这些天不是老孙头不舒服,而是我那口子不舒服,经常做噩梦,有时夜里梦醒了满脸虚汗。他不舒服让老孙头陪他。老孙头这些天请事假亏的工资,他说他给补上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龙飞又问,“你们家里没来什么人吗?”

    妇人想了想,小声说:“有一阵儿老孙头夜里值班没有回来。那一阵儿,有一天夜里,我被吵醒了,睁眼一瞧,身边空空的,福贵不知到哪儿去了。外屋有动静,好像有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,我还闻到了一股脂粉香味。当时我就怒了,但是又下不了地,于是大声嚷道:‘福贵,半夜三更,你背着我乱搞女人!让那个小骚货滚出去!我还没死呢,我双眼也没瞎呢!’福贵在外屋应声:‘你做梦了吧?哪儿有什么女人,我正解溲呢!’他说完,手里拎着夜壶进了屋。我向窗外望去,月光下,我见一个白呼呼的东西一闪就不见了,好像是一个年轻的女人。我跟福贵闹了大半夜,他死活不肯承认。他还发毒誓说:‘如果我在外面乱搞女人,祖宗八辈不是人!’我问他:‘祖宗八辈不是人是什么?是猴!猴也是人,人就是猿猴变过来的。’他说:‘不是猴,是狗!’我闻了闻他身上,没有女人的味道,就半信半疑地睡了。但是这件事一直闷在我心里,反正不痛快!但是我又能放宽心,因为我最清楚,他已五十岁了,不行了。这是家丑,不可外扬。”

    龙飞又问:“那个假想的年轻女人再也没有露面吗?”

    妇人道: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龙飞和路明回到路明的住处时,已经很晚了。

    路明发现凉台上的门玻璃处有个拳头大的圆孔,于是说道:“已经有人来过了。”

    龙飞也发现了那个圆孔,是用一种特殊的工具旋开的。

    路明道:“来人是从凉台上进来,又从凉台上走的。”

    龙飞来到凉台上,往下看了看,没有发现可疑的迹象,对面楼上有的房间亮着灯光。

    路明仔细检查一番,发现抽屉被人打开过,所幸的是他平时警惕性极高,家里没放什么有价值的东西。

    鞋柜也被翻得乱七八糟,莫非是寻找那只装有窃听器的皮鞋?

    龙飞迅速地检查了整个房间,他来到卫生间,听到一阵滴滴答答的声音。他叫来路明,可是两个人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声音的散发地。喷头、水龙头、肥皂盒等处都查过了,还是没有线索。

    终于,龙飞在马桶后的水箱中发现了****,上面有一个小表,时针指向二时。龙飞迅速地拆除了****。

    路明笑道:“好险,差一点儿咱们两个人就化为一团烟了,但是狐狸再狡猾,也斗不过好猎手。”

    龙飞道:“事情没有那么简单,马上向局里反映,派人盯住孙福贵。为什么就在我们发现你皮鞋上的窃听器后,看浴室的老孙头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?那个半夜三更来找孙福贵的年轻女人究竟是谁?是白薇?还是黄妃?或者是金陵梅?毛主席的专列即将经过此地,而孙福贵是铁路上的养路工,他这个职业是何等的重要……”

    此话未完,路明一拍大腿,说:“龙飞,你真是画龙点睛,有道理啊!”

    龙飞道:“毛主席说,凡事都问一个为什么。老孙头死得蹊跷,为什么在我们刚刚跨进孙福贵家门坎儿的时候,他却被火车撞死了?而孙福贵从前又是一个修鞋匠……”

    龙飞走到卫生间时,发现两侧有两行铅笔写的小字,他仔细一瞧,只见左联是:天下帝王将相到此俯首称臣;右联是:人间佳丽美人进来宽衣解带;横批是:新陈代谢。

    路明走过来,笑道:“这是我写的,闲暇之时,凑个雅趣。”

    龙飞笑道:“我还以为又是什么新线索呢。”

    路明笑着说:“龙飞,我看你是破案成瘾了,把什么都当线索了。”

    龙飞有些饿了,路明到厨房去下面条。一会儿,两大碗鸡蛋面条端到桌上,面上漂浮着几片白菜叶。

    龙飞确实有些饿了,于是拿起一碗面条吃起来。路明拿过另一碗面条也吃起来。

    路明见龙飞把面条吃个一干二净,问道:“龙飞,你还吃吗?要不然我再下一锅。”

    龙飞摆摆手,“不吃了,这面条好香!”

    路明搔着头皮说:“香什么?你是真饿了,因为累了,也懒得去食堂了。龙飞,我再沏点咖啡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有这种洋东西?”

    “人家送的,这东西让人兴奋,有时困了就喝一点儿。”路明来到厨房烧了一壶开水,然后沏了两大杯咖啡。

    路明把一杯咖啡递给龙飞,龙飞说:“我这肚子里已有面条了,咖啡我真有点喝不惯,喝了该失眠了。”

    路明端起另一杯咖啡,小心地品味着。

    龙飞习惯性地开始在屋内踱来踱去,他在思考下一步的行动。忽然,龙飞发现窗户上端有一个小东西,贴在窗棂上,像个小挂钩。他蹬着一个木凳,上前取下那挂钩,只见这挂钩连着一条细线,一直顺着凉台通到隔壁的屋内。

    “这是一个小型摄像头。”他暗暗叫道。

    龙飞去叫路明,只见他软软地倒在沙发上,睡得正熟,怎么推也推不醒。

    龙飞开了凉台的门,顺着细线,跨到隔壁的凉台上,透过窗帘,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人,正背对着他照镜子。她身材窈窕,皮肤白皙,刚刚洗完澡。

    这个背影太像金陵梅!

    屋内陈设简单,好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。一张双人床,桌上有个九寸的黑白电视机。此时,那女子缓缓转过身来,此人正是金陵梅。

    她的胸平平的,令人惊奇的是她的下身有一个小小的干瘪的**。这又是蔡若媚那恶魔的杰作。

    龙飞赶紧闪身。只听金陵梅喝道:“你还不出来?!”

    说着,她一个虎跃蹿到床边,一件白色的风衣已经裹住她娇弱的身体,右手握起一柄****。

    龙飞认为她发现了自己,四下张望,手里只摸到一把笤帚。

    金陵梅开了门,出去了。龙飞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金陵梅来到走廊里并未见人迹,于是悄悄来到路明居住的房间门前,她从房间的钥匙孔中,看到路明刚好醒来,刚好在钥匙孔的位置,便对准钥匙孔开了一枪。

    金陵梅长长地呼了一口气,然后回到房里,她正在关门时,身后响起龙飞的声音:“不许动,你被捕了!”

    金陵梅刚举起枪,****被龙飞夺了下来。

    金陵梅苦笑一下,回过头来,见是龙飞,说:“原来是你!”她的嘴动了一下,龙飞急忙去捂她的嘴,可是已经迟了。她的嘴角渗出黑汁。

    金陵梅双眼翻成鱼肚白,软绵绵倒下了,一条白皙的大腿从白色的风衣下裸露出来。

    她有一颗牙,牙根处含有一个胶囊,是烈性绿色毒药。梅花党人在遇到危险时,便咬断胶囊自杀殉职。

    龙飞搜查了整个房间,没再发现其他可疑之物。

    路明醒后发现龙飞不在房间,他感到身子软软的,知道咖啡中有人下了麻醉药。这时,他听到门前有陌生人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金陵梅从钥匙孔中看到的路明,其实是路明映在一面大落地镜中的影像,她开枪打中的只是镜子。

    路明听到门外脚步声消失了,于是站起身来;他恐怕自己在光明中,容易暴露自己,于是把灯关了。

    路明去大衣柜取大衣,想出门去找龙飞;可是刚一打开大衣柜,一个重重的软软的东西砸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接住了,感觉软绵绵的,好像是一个人。那人冰凉,满脸血污,胡楂儿扎着他的脸。他的手上滑腻腻、黏黏的。这黏团伴随着一股恶臭。

    路明吓了一跳,赶紧放下那人。

    这时,凉台上跳进一个人,身手迅疾。路明赶紧去摸枪……

    凉台上跳进那人叫道:“路明,我是龙飞!”

    路明赶紧开灯,只见龙飞出现在凉台门口。

    路明回身一看,大衣柜里倒下的正是老孙头的尸首。

    “敌人太猖狂了!”路明狠狠地叫道。

    龙飞说:“马上通知局里,隔壁住的是金陵梅,她已经服毒自尽。”接着,龙飞把刚才的情形叙述了一遍。

    路明道:“隔壁一直没人居住,临时做招待所,供兄弟单位到本地出差的人居住,这金陵梅真是胆大妄为!”

    龙飞道:“不可轻敌,敌人的动作太快,老孙头的尸体明明被医院的急救车拉走了,怎么会这么快就拉到这里?敌特这是想借此杀杀我们的锐气。”

    一会儿,局里来人来车拉走了金陵梅和老孙头的尸体。

    蔡若媚、白薇现在藏在何处?黄妃、老蔡又藏在何处?

    当龙飞、路明找到孙富贵后,他说他随急救车开到铁路医院以后,把老孙头的尸体送到太平间,办理完手续以后他就乘公共汽车回来了。

    敌特把老孙头的尸体藏匿于路明居室的目的何在?是震慑我特工部门,还是借此炫耀他们的快速手段和神秘行动?

    金陵梅藏于路明居室的隔壁,都捕捉到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?

    金陵梅和金陵菊都是蔡若媚精心培养的特务,他们本是男身,却在一定程度上变性,用来迷惑我特工人员,如今她连折两员大将,她能罢休吗?

    这时,北京来电,要求加快破案过程,尽快粉碎梅花组织的阴谋,将敌特一网打尽,力保毛主席及中央首长的安全。

    龙飞感到责任重大,他紧皱的眉头就像一个铁疙瘩。

    路明见龙飞愁眉不展,晚饭又没吃,心内着急,他怕拖垮龙飞的身体,于是转移话题:“龙飞,我给你说几个笑话吧,解解闷。这故事说的是,张生是个书呆子,有一天邻居家失火,邻居大嫂一边救火,一边对他说:‘好兄弟,快去找找你大哥,就说家里着火了!’书呆子整整衣冠,踱着方步出门去了。走到街上正见邻居大哥在下棋,他连忙一声不响地走了过去,专心看下棋。过了大半天,一盘棋下完了。邻居大哥才发现张生,忙问:‘兄弟,找我有事吗?’张生忙说:‘哦,小弟有一事相告,大哥家里着火了!’邻居大哥听了大惊失色,责问:‘你怎么不早说呢?’说完,拔腿就往家里跑。跑到住处一看,房屋已烧成灰烬,老婆也已烧死,就连隔壁张生家也烧掉一多半。这时,书呆子张生慢慢悠悠回来了。邻居大哥见到他,扯住他说:‘你他妈怎么不早说呢!’张生见状,作了一个揖,慢条斯理地说:‘大哥息怒,岂不闻古语云:观棋不语真君子吗?’”

    路明见龙飞没有什么反应,又说道:“龙飞,我再给你说一个。县官、学官、营官的三位夫人在一起,谈论着她们的丈夫尊贵的称呼。县官夫人说:‘我家的老爷是翰林出身,人家都称他是文林郎。’学官夫人接着说:‘我家老爷的出身也不赖,人称职修郎。’营官夫人抹抹嘴,喜滋滋地说:‘许多人都管我家老爷叫黄鼠郎(狼)……’其他两位夫人都大吃一惊,急问这个称号的来历。营官夫人说:‘他每次到乡间巡察,都带了许多只鸡回来!’”

    路明见龙飞还是沉默不语,便说:“龙飞,你博学多才,博闻多记,解放前又在南京上大学;我初到南京,南京的历史地理还不太熟,为了今后便于工作,你能给我讲讲南京的历史吗?我看书,看多了有时还头昏脑涨的。”

    龙飞笑着望了他一眼,然后慢悠悠地开了腔:“有句话叫‘金陵自古帝王州’。从公元三世纪到六世纪,是中国的魏晋南北朝时期,中国的南方政权凭借长江天险,同北方对抗,选择这个虎踞龙盘的南京作为首都。南京东距长江入海口直线距离约三百公里。沿江一带有龙潭山、栖霞山、鸟龙山、幕府山,这些山多是悬崖峭壁,临江而立。幕府山的东北端有一座突出江边三面环水的石矶,好像一只凌江欲飞的燕子,称之为燕子矶。钟山站立在南京城东,平地突起,像一条巨龙盘结在南京之东。三国时的诸葛亮称钟山龙蟠;钟山北坡石岩出露,坡度较陡,在阳光照射下,略带紫色,所以又称紫金山;南坡建有中山陵、明孝陵、灵古寺等。在春秋战国时期,现在的南京地区称为吴头楚尾,即吴国的西缘边境,楚国的东缘边境。在汉末军阀混战中,这里经孙权的治理,俨然成为国际性都市。‘王浚楼船下盖州,金陵王气黯然收。’东吴到孙权之孙孙皓手里已是政治腐败,崩溃瓦解了。东晋时期,这里形成王导、谢安两大官宦士族,唐代诗人刘禹锡曾有诗句:‘朱雀桥边野草花,乌衣巷口夕阳斜。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。’以寄托今昔之叹。南北朝时,这里成为中国的第一大城市,人口超过百万人,梁武帝晚期,招来‘侯景之乱’,导致衰败不堪,人口只剩下百分之一二。北宋时这里改为江宁府,王安石曾三次担任江宁府尹,晚年定居这里,中山门内有半山园,人们经常看到这位老者骑着毛驴到钟山宝林寺读书吟诗。南宋时,岳飞在牛首山大败金兵、韩世忠梁红玉夫妻在黄天荡大败金兵,从此金兵有一百余年没敢过长江。明太祖朱元璋以开封为北京,应天府为南京,南京之名即由此而来。公元一三七八年决定建都南京。公元一八五三年太平天国的军队攻取南京,定为首都,改称天京。公元一八六三年曾国藩的湘军攻下雨花台,第二年清军攻入南京城,天王府等付之一炬,城里大部分民房也在七天七夜的大火中烧毁,文物古迹,荡然无存!天王府里仅存一只石船!”

    龙飞说到这里,情绪有些激动,显得口干舌燥。路明赶紧递给他一杯茶水,龙飞一饮而尽,清清喉咙,又说下去:“公元一九一一年爆发了辛亥革命,一九一二年元旦,孙中山先生在南京宣誓就任临时大总统,并定都南京。可是仅三个月,孙中山被迫交权给北洋军阀头子袁世凯。一九二七年蒋介石背叛革命后在南京成立由他个人操纵的‘国民**’,此后除了一九三七年到一九四五年抗日战争时期,曾将首都迁往重庆八年外,直到一九四九年南京解放,国民党建都南京共十四年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龙飞气愤地说:“一九二七年南京人口不过三十七万人,到一九三六年人口增加到近一百万人。日军攻陷南京,实施大屠杀,杀死三十多万人,这是中国人的奇耻大辱啊!”说到这里,龙飞淌下了热泪。

    路明说:“当时国民党有几百万军队,可是竟打不过小日本鬼子。”

    龙飞又呷了一口茶,“这就是腐败啊!当时的国民党军队没有几支队伍能打仗!”

    这天夜里,龙飞正倚着床头看书,忽见楚家的炊事员老蔡浑身血污地走进屋来。他毫无表情,胡须满面,头显得更加臃肿。

    龙飞放下书,赶紧到枕头底下去摸手枪,可是手枪不知道到哪里去了。

    老蔡忽然笑了,露出一嘴黄牙,眼睛眯成一道缝。他扒开头皮,掏出一柄****,对准了龙飞……

    龙飞想下床,可是双腿却似千钧重,脚步移不开。

    老蔡说:“我就是你要找的梅花党!”他扣动扳机,子弹射了出来。

    龙飞眼睛一闭,一会儿,他又睁开眼睛,老蔡不见了,屋内亮着灯,他手里拿着的书掉在地上。

    原来这是一个梦。他睡前忘记关灯了,拿着书就睡着了。

    他穿上拖鞋下了床,走进隔壁的房间。屋内漆黑,他开了灯,看见路明睡在床上,一条腿踢飞了被子。他替路明盖好被子。

    路明睡得正熟,还打着轻轻的鼾。龙飞笑着望了一下这个年轻的战友,关了灯,走出路明的房间。

    厨房里亮着灯。他忘记刚才厨房的情形了。小客厅的东侧是龙飞的卧房,西侧是路明的卧房,厨房在过厅的西侧,卫生间在它的对面。

    厨房的门开着。谁在厨房里?龙飞悄悄走近厨房。

    他忽然想起忘记带枪了。于是回到自己的卧房,从枕头底下摸出枪。他右手持枪,一步步挨近厨房。

    昏暗的灯光下,他忽然看到妻子南云正在炉前炒菜,南云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薄毛衣,一条蓝色的布裤,腰际围着一条蓝底白色碎花的围裙。她梳着短发,脸上泛着微笑,两个酒涡颤动着,右手挥动铲子正在炒鸡蛋西红柿。

    “南云,你……怎么……来了?”龙飞激动地大叫,情不自禁地冲上前。

    要是在平时他会拥着南云,轻轻地吻她那温热的脸蛋;她的脸庞总是泛着青春的红晕;她的身材也是这般匀称,身体软软的。

    “南云!”他又一次叫道。

    南云转过身,看到了他,脸上露出纯真、稚气的微笑。

    “南云!你来了!”龙飞又一次叫道。

    叫声吵醒了路明。路明以为有情况,下了床,穿着一个大裤衩和背心就冲到了外面。

    “龙飞,你在干什么?”路明见龙飞那副冲动的模样,感到十分奇怪。

    “南云……”龙飞转过身,发现了路明。他再一回头,南云不见了。

    南云消失了。厨房里依旧亮着灯。路明走进了厨房。

    “什么南云?你想老婆想疯了吧?哪里有嫂子!”路明嘟囔着。

    “我刚才明明看见了南云……”龙飞似是自言自语。

    路明扶龙飞坐到沙发上。

    龙飞说:“我看到她给我炒菜,是鸡蛋西红柿,好香,好香啊!”

    路明说:“这是一种幻觉,说明你想她了。”

    “奇怪,真是奇怪!”龙飞说道。

    路明说:“你这一折腾,我也睡不着了,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嫂子的故事,你们的故事?……”

    龙飞笑道:“说起来话长,南云是当时南京地下党老党员南振发的女儿。一九四八年当时我在南京中央大学新闻系读书时,南振发是我的接头人,他当时的公开身份是送牛奶的工人。老南的性格十分古怪,不爱说话,面无表情,看起来敦厚倔强。”

    一九四八年的南京城,一个漆黑的夜晚,枪声大作。龙飞踉踉跄跄地穿街过巷。他的背后,军警、特务尾随追来。

    龙飞跑到一个独院门口,用力敲门。里面传出低沉的声音:“谁?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为了新中国的到来。”

    里应:“时刻准备着。”

    门开了,现出一个中年男子,他戴着一副眼镜,他就是南云的父亲,中共地下党员南振发。

    龙飞迅速闪进门,南振发将门闩上。

    龙飞说:“南先生,你快走,党内出了叛徒,组织上让我通知你赶快转移。”

    南振发说:“城里认识我的人太多……”

    后面追赶声渐近,枪声大作。

    南振发说:“我还有一批文件需要处理,你赶快走吧。”

    这时,西厢房里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,她红润的面孔,现出朴素的气质。她就是南振发的女儿南云。

    南振发说:“这是我的女儿,刚从乡下来。小云,你赶快跟龙先生走。”

    龙飞一阵犹豫。军警、特务们在使劲敲门。

    南振发怒喝道:“快走!这是党的命令。”

    龙飞和南云向后院跑去。

    南振发跑回屋内,拿出一支手枪,又从书房内找出一些文件,燃烧起来。

    军警、特务们撞进门来。

    南振发向敌人射击。一片激烈的对射。南振发身中数弹,看到文件已燃尽,露出欣慰的笑容,倒下了。军警、特务们冲进屋内。

    特务头目说:“这个**好顽固。”

    特务甲说:“他好像还有一口气。”

    特务头目说:“共产党越剿越多,也不用要活口了,把他钉在墙上!”

    几个特务架起南振发,靠在墙上,特务乙找来铁锤和铁钉。

    南振发浑身是血,气息奄奄。

    特务头目问:“南振发,死到临头,你还有什么说的?!”

    南振发义正词严地说:“共产主义是不可战胜的!”

    特务头目冷冷地说:“可惜你看不到这一天了,给我钉!”

    特务乙照准南振发的脑门狠狠地钉着……

    小巷深处,龙飞拉着南云拼命飞奔。

    南云感到一阵不祥的恐惧。她猛地站住,往回跑去,大叫一声:“爸爸!”

    龙飞拦住她,她昏倒在龙飞怀里……

    半年后的一天下午,苏北山区一片苍茫烟流,白云飘荡着,给山峰罩上了神秘的色彩,苍松、翠柏、怪石、庙宇,变得若隐若现。

    一个骑在牛背上的小牧童吹着短笛,笛声凄凉、委婉,龙飞在逶迤的山路上行走着。

    阳光给山峦涂上了一层奶油般的黄色,一朵蓬蓬松松的云彩,在天际间浮动,徐徐飘去……稀松的树林中,传出些倦了的鸟声。

    山间小道上,忽然出现了一个红点子,飘飘悠悠而来。原来这是南云,她身穿红布衫,翠裤,踏着清脆的步子。她小巧玲珑,白如珠玉的瓜子脸上,两只乌黑的大眼睛闪烁不停,鼓甸甸的胸脯一颤一颤的。她身裹红衫,头戴头巾,如一团红云,仿佛置身云端,轻飘飘的。她那一双黑亮的水银一般的大眼睛,露出令人销魂的笑容。

    龙飞看到她,一阵触电般的颤抖。他大声唤着:“南云!南云!”

    南云也发现了龙飞,大喊道:“龙飞哥!”

    跑近的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。

    龙飞拽着南云转了个半圆形,问:“你到这儿干什么来了?”

    “我采点野花,你呢?”

    龙飞笑道:“姑娘就是爱花。”

    南云问:“你从哪儿来?娘在家烙饼子呢,她弄了点咸带鱼,说炸着吃。”

    龙飞咂吧咂吧嘴:“太好了,我好长时间没闻腥味了。”

    南云咯咯笑着,说:“我看你呀,是属猫的。这天好热,衣裳都沾在身上了。那边有条小河,咱们弄点水喝。”

    龙飞牵着南云的手,飞也似的跑着。两人来到河边。南云望着清湛湛的河水:“怎么喝呀?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你揪住我,我用手捧给你喝。”

    南云揪着龙飞,龙飞将身子探进水里,用双手捧着一掌水。

    南云说:“唉,有点儿像猴子捞月。”

    龙飞尽情地喝着。

    南云说:“你这个讨厌鬼,你怎么先喝了?”

    龙飞捧着一掌水,来到南云身边,说:“喝吧。”

    南云贪婪地喝着。她喝完,龙飞双手紧紧贴在南云柔润的脸蛋上。

    南云俏皮地一撅嘴:“龙飞哥,你占我的便宜。”

    “谁叫我是你哥。”

    南云说:“我娘可是你干娘。”

    龙飞笑道:“干娘也是娘。”

    南云说:“龙飞哥,我给你唱支山歌,你爱听吗?”

    龙飞点点头。

    南云清了清嗓子,唱起了清亮亮的山歌。

    龙飞说:“我一听你唱的歌就心跳。”

    南云笑了,脸上像绽开了一朵山花。她说:“瞎说!我听听看。”她伏在他的胸前听着。

    南云望着清湛湛的河水,说:“龙飞哥,这天太热,我想在河里洗个澡。你不许偷看,帮我看着点人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这荒山野地,哪有什么人?”

    南云说:“万一有个放羊的、砍柴的呢!你可不许偷看。”

    “要偷看,瞎我的眼睛。”

    南云笑着说:“我考考你的功夫,你呀,到那山壁跟前做一个倒立,什么时候我说完了,你就什么时候停止。”

    龙飞点点头,说:“好吧。”他来到对面山壁前,做倒立状。

    一会儿,传来了哗哗哗的水声。

    南云说:“不许偷看。”

    龙飞面红耳赤,说:“我没偷看。”

    水面上浮起南云的脑袋,她快活地戏水。

    龙飞双手有点打颤儿。

    南云说:“行了。”

    龙飞已是气喘吁吁。

    南云说:“够意思,今晚我请你喝酒。”

    一抹晚霞斜倚在村子的西侧,河上的老柳歪歪的,梢头挂着点儿光彩。河里没有多少水。几个光腚的孩子正在戏水;河水发出一些微微的腥味,河面上漂浮着小水泡。

    南云家院子很清雅,挂满丝瓜的篱笆上,晃动着绿油油的叶子;炊烟袅袅地从北屋屋顶上飘起。院内石桌上放着一碟腌黄瓜、几个烧糊了的老玉米、一摞刚烙的贴饼子。

    南云娘正在灶台前忙活,灶旁放着一碟咸带鱼。

    南云挎着花篮,龙飞背着一捆柴火走进院子。

    南云说:“娘,我们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南云娘用抹布擦擦手,走出屋。她说:“龙飞来了,干娘昨天还念叨你呢!云儿,快弄点水,让龙飞洗把脸。”

    南云撅着嘴说:“娘,你就心疼他,重男轻女。”

    南云娘笑道:“你也是半边天,塌不下来。快,都进屋歇歇,我去炸咸带鱼。”

    南云娘进屋,来到灶台前炸鱼。龙飞走进西面一间小屋,他喝了一大缸子水。

    南云说:“快洗把脸。”

    龙飞来到院里,接过毛巾,洗了一把脸。南云拿来碗筷,麻利地摆好。

    南云来到娘身边,说:“娘,我来帮你。”

    南云娘说:“你弄点老咸菜疙瘩,龙飞最爱吃。”

    龙飞坐下来。南云用筷子拌着小葱豆腐,说:“小葱拌豆腐——一清二白!”

    龙飞问:“酒呢?”

    南云神秘地一笑:“娘不让你喝酒,晚上,我陪你喝。”

    南云娘拿着一碟刚炸的咸带鱼出来,她说:“你们又说什么悄悄话呢?开饭。”

    龙飞一边吃着烙饼子一边说:“娘烙的饼子真香!”

    南云说:“娘有秘方呗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这咸带鱼的味儿也不赖!”

    南云说:“当然不赖,这是娘特意到县城买的。”

    南云娘说:“龙飞,你出来要小心点,这兵荒马乱的。”

    龙飞夹了一块咸鱼说:“娘,吃鱼,这饼子烙的外焦里不焦,香啊!”

    南云娘说:“我都烙了四十多年了,那时候还没有你和云儿呢。”

    南云说:“娘,您都可以开个烙饼子铺,叫南氏烙饼铺。”

    南云娘笑道:“咱水头村能烙饼子的多了。”

    晚上,南云娘已经熟睡,怀里抱着一个大枕头,那枕头已经破旧,上面印有头发的油腻。

    南云挑着水桶,一颤一悠地进院。她把两桶水倒进一口大水缸。龙飞走出屋。

    龙飞问:“南云,干娘睡觉为啥总抱着一个大枕头?”

    南云回答:“习惯了,是我爹的枕头。自打爹牺牲后,娘睡觉就一直抱着,一抱就是半年……”

    南云拉龙飞往前走了几步:“我爹和我娘可好了,从没红过脸,有一次爹砍柴伤了手,娘心疼得不得了,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样。”

    龙飞笑道:“我要走了,不知有没有人给我抱枕头?”

    南云捶了一下龙飞:“你想得倒美。”

    龙飞问:“酒呢?”

    南云说:“先回屋去。”

    龙飞回到屋里。一会儿,南云抱着一坛酒,还拿着两个大鸭梨走进来。她说:“这可是上等的老白干,我埋了好长时间了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酒越沉越香。”

    南云坐在炕头上,拿过两个碗,舀满了酒,说:“今晚我陪你喝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你哪儿会喝酒?”

    南云说:“高兴呗。娘说不让你喝酒,是因为爹最喜欢喝酒,她一见到酒就想起爹。我知道你馋,经常看到你一个人偷着喝酒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你还是个小奸细。”

    南云说:“这人世间就我最知道你,心疼你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南云,你真好……”

    南云撒娇地依偎在龙飞怀里。

    龙飞说:“嫁给我吧。”

    “想得美,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。”

    龙飞疯狂地吻着南云,南云也紧紧地箍住龙飞的腰……

    第二天清晨,龙飞被一阵脚步声惊醒。窗外南云正挑着水桶走向正屋,嘴里哼着小曲,又粗又黑的大辫子甩来甩去。龙飞迅速地穿上衣服,下了炕,走出房间。

    南云跨出屋门,笑道:“不再睡会儿,我把你吵醒了吧?”

    龙飞笑笑说:“没,没有。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上了。”

    南云娘正在纺车旁纺线,听到他俩的话,说道:“龙飞,到我家别客气,都是一家人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干娘,我没把您当外人。”

    几天之后,天刚蒙蒙亮。村里静悄悄的,人们正在睡梦中。

    南云按以往的习惯,早早起床,在镜前洗了洗脸,梳洗后,挑起水桶,开了院门,到村头挑水。南云来到村头井前,放下吊桶。

    村头青纱帐里灰蒙蒙一片,突然出现了国民党青天白日旗,紧接着又出现了无数亮闪闪的钢盔。钢盔亮得刺眼,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兵包围了村庄。

    南云一抬头,看到大批匪军,慌得撒腿便跑,她叫道:“国民党兵来了!”

    两个匪军嬉皮笑脸地叫道:“俊妞!”朝南云紧紧追来。

    匪军甲说:“俊妞!”

    匪军乙说:“陪老子玩玩。”

    南云跑进院子,反手把门闩上,心口突突乱跳。她叫道:“娘,国民党兵来了!”

    两个匪军追到门口,用**砸门。一个匪军翻上墙头。

    南云惊慌失措,跑进自己的屋里。南云娘在睡梦中惊醒。

    门被踢开,一个匪军端着刺刀冲进院内,另一个匪军从墙头上翻下来。匪军甲冲进南云的房间。南云吓得蹿上土炕。

    南云娘从炕上跳下来,叫道:“不能这样呀!”

    匪军乙用刺刀逼住南云娘的胸膛,将她逼在炕角。

    匪军甲狞笑着,将南云压倒在炕上,拼命剥脱着她的衣裤。南云拼死抵抗,她趁匪军甲不备,一头撞倒匪军甲,趁机踢中了他的下身;匪军甲惨叫一声,倒下了。匪军乙听到对面屋里匪军的惨叫声,急忙放开了南云娘,端着刺刀冲进南云的房间。

    南云喘息着,颤抖着,双眼充满着怒火和恐惧,恶狠狠地盯着匪军乙。匪军乙瞟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同伴,端着刺刀凶狠地朝南云刺来;南云惊恐地尖叫。

    匪军乙尖叫一声,软绵绵地倒下了,他的头上挨了重重一击。

    龙飞像一尊铁佛一样出现了,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铁锤。

    南云叫道:“龙飞哥!”

    南云扑到龙飞的怀里,龙飞抚摸着南云。

    南云娘颤巍巍扑进来,看到地上躺着的匪军的尸体,说道:“你们快逃吧!赶快上山!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干娘,您把这两具尸体拖进菜窖,我们走了。”他领着南云来到后院的土墙旁,把南云拖上墙头。

    南云望着娘,说:“娘……”

    南云娘一招手,说:“快走吧!”龙飞和南云翻墙而过。他们躲过匪军,从村北钻入青纱帐,转眼即逝。

    一个匪军哨兵发现他们,放了几下冷枪。

    晚上,附近山上一个山洞里。旁边燃着篝火,南云坐在一块石头上。

    龙飞抱着一大堆干草进来,铺在地上。他说:“今晚你睡在这上面,挺软和的。”

    南云问:“你呢?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我守在门口,帮你放风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,那还不把你累坏了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我一天睡不了几个钟头觉。”

    “我睡前半夜,你睡后半夜,咱俩轮流睡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我坐在门口打坐,也是睡觉。”

    南云问:“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劲儿,一锤子就把那个国民党兵敲死了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我又不是泥捏的,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。你也挺棒,踢的真是地方。”

    南云听了,羞红了脸,上前揪住龙飞的耳朵,叫道:“你真坏!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踢的是地方,一报还一报,踢坏他的惹事根苗,他就永远踏实了。”

    南云问:“龙飞哥,你说匪军会不会摸上来?”

    “说不准。”

    南云说:“娘不知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当晚,南云家。南云娘在灶台前忙活着。她打开热气腾腾的笼屉,锅内蒸的是一堆大土豆和老玉米,这是她为龙飞和南云准备的食物。南云娘又来到院内墙角下,打开瓦罐,用筷子夹出一块块老咸菜疙瘩,放进一个瓶子里。

    夜深人静,山上寂静无声,只有晚风吹过后松涛的叹息声。

    石洞中,篝火燃尽,南云趴在干草堆上安然熟睡,她呼吸均匀,脸色红润。龙飞坐在洞中,神态安详,端庄肃穆,他的双耳警觉地听着四周的动静。

    过了一段时间,晨曦初露,一轮红日跳跃着从东方喷薄而出,冉冉升起。山峰在宁静的氛围中闪烁着万点霞光。

    从石洞内向外望去,龙飞端坐,一动不动,如同石雕,背后衬出紫色的晨霭和苍翠,景色十分壮观。

    南云醒了,看到龙飞的侧影,露出了幸福愉快的笑容。

    南云走出山洞,她迎着阳光和满山鸟鸣,伸展着腰肢。山间小路上,南云娘手挎竹篮急匆匆走着。

    南云认出了娘,惊喜地叫道:“娘!”

    龙飞也发现了南云娘,叫道:“干娘!”

    南云娘走进山洞。

    南云问:“娘,你没事吧?”

    南云娘喜盈盈地说:“没事,没事,你们好吗?”

    南云说:“有龙飞哥在,我什么也不怕。”

    南云娘说:“那就好,娘给你们送吃的来了。”

    南云娘走进山洞,扯开篮子上遮盖的花布,露出土豆、老玉米和咸菜疙瘩。

    南云高兴地说:“龙飞哥,这是你喜欢吃的咸菜疙瘩。”

    南云娘把老玉米递给龙飞,说:“趁热吃吧。”

    龙飞问:“匪军走了吗?”

    南云娘说:“走了,咱们回家吧。”

    南云说:“妈,您先走,我们随后就下山,咱们拉开一点距离。”

    南云娘说:“好,我先下山。”南云娘先走了。

    南云说:“龙飞,咱们俩也拉开一点距离,我在前面走,你在我背后,如果有情况也好应付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你想得挺周到。”

    南云吃完玉米,走出山洞,往山下走去。龙飞跟在她的背后。南云正走着,忽然发现前面草丛中有两个亮闪闪的东西,仔细一看,是钢盔。那是两个匪军,挎着上了刺刀的枪。

    两个匪军发现了南云。

    匪军甲说:“俊妞儿!”

    匪军乙说:“山村出俊鸟。”

    两个匪军朝南云追来。她拼命奔跑,那条红头巾一飘一飘的。匪军像发现了猎物,发疯地追着。

    匪军甲正跑着,猛然间腿被绊了一下,跌倒了,龙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,双手掐住了他的喉咙。匪军甲翻了翻白眼倒下了。匪军乙听到了后面的声响,回头一看,发现了龙飞,端着刺刀朝龙飞扑来。龙飞已经卸下了匪军甲的枪,也端着刺刀朝匪军乙冲来。匪军乙哇哇叫着,朝龙飞刺来。龙飞见他训练有素,有些紧张,双手攥出了汗。匪军乙刺了个空,龙飞连连后退。

    匪军乙哇哇叫着,又朝他扑来。

    南云额头冒出了汗,浑身紧张得直打颤,叫道:“扣扳机,开枪啊!”

    龙飞听到她的提醒,下意识地扣动了枪的扳机。

    砰!枪响了,匪军乙软绵绵地倒下了。砰!砰!砰……一枪引得乱枪响,附近的匪军听到枪响,一起朝这里追来。原来这是一个巡逻小队,共有八个匪军。

    龙飞提着枪,紧跑几步,拽起惊慌失措的南云朝山上跑去。六个匪军紧追不舍。

    砰,砰!子弹贴着龙飞、南云的身边飞过。

    龙飞拽着南云狂奔,在一个山路的拐弯处,龙飞把南云的红头巾拉下来,系在一块石头上。

    龙飞说:“你快跑,我掩护你。”

    南云激怒了,骂道:“你说什么傻话,你一个人能对付那么多人吗?还不是送死。你死了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!”

    龙飞听了,心里一阵感动。

    匪军追上来了,红头巾穿了好几个窟窿。

    龙飞开枪还击,打死了一个匪军,可是子弹打光了。

    南云狠命推开龙飞,说:“还不快走!”

    前面是个悬崖,一片绝壁,底下是万丈深渊。

    南云绝望地说:“龙飞哥,抱紧我,咱们一起往下跳,不能让敌人活捉了去!”

    龙飞望着苍翠的山峦和灰蒙蒙的云团。六个匪军依次出现了,南云紧紧依偎着龙飞。

    南云说:“我喊一、二、三,咱们一起往下跳。一、二……”

    这时五个匪军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,高举着一颗手**,她是南云娘。

    南云娘说:“谁也不准动,不然我炸死你们!”

    一个匪军惊慌失措,慌乱之中朝南云娘开枪,鲜血染红了南云娘的胸膛……

    “轰!……”手**炸响了,南云娘和五个匪军都被炸得东倒西歪,倒在血泊之中。

    南云悲痛的叫道:“娘!”

    南云跌跌撞撞扑来,龙飞叫道:“干娘!”他也飞奔着。五彩缤纷的野花丛中,南云飘散着头发奔跑着。

    南京解放后,龙飞带着南云找到了组织,当他带领解放军战士来到紫金山的白敬斋巢穴时,那片小白楼已经成为一片废墟。梅花党、白薇、白敬斋以及那幅梅花图已无影无踪。

    解放后,龙飞和南云都分配到北京公安部工作,南云进入一所公安学校学习,两年期满后回到反间谍小组工作。

    这个期间龙飞先后到辽宁省公安厅、福建省公安厅挂职锻炼,担任过派出所所长、公安分局局长、市公安局侦察处长等职。

    一九五六年春天,由当时的公安部首长做媒,龙飞和南云结婚了。

    结婚的晚宴,朴素而热闹。龙飞多喝了几杯白酒,脸上红扑扑的。南云比龙飞酒量大,她替龙飞多喝了几杯,她喝酒后全身出汗,酒顺着汗孔流走了。

    洞房也闹个不可开交。大个子肖克非要龙飞和南云表演叼苹果的游戏。

    南云穿着一件淡粉色长衫,脸红得像熟透了的红苹果,两个酒涡更深了。她扯住肖克说:“大肖,你别胡闹!要不然你结婚的时候,我可要你的好看!……”

    肖克又粗又浓的眉毛往上一扬,呵呵笑道:“我这辈子打光棍了,我哪有龙飞这么好的运气,我睡觉时呼噜打得山响,放屁如雷,还不给人家女孩轰跑了,这辈子苹果是叼不上了!”

    房顶上拴了一条细线,线端拴着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。大家叫龙飞、南云各站一侧。

    肖克叫道:“叼苹果开始!这可是烟台大苹果,是我特意上早市买的。”

    龙飞和南云分别冲上前,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,各咬了一口苹果。

    大家哄堂大笑。

    喜宴散尽,已是深夜一时多了,龙飞拉好窗帘,深情地望着南云。

    南云嫣然一笑:“为你喝了那么多酒,出了那么多的汗,身上痒死了,我去洗个澡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不用去浴室了,我坐水,我来帮你洗……”

    南云听了,脸羞得通红,默不作声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龙飞坐了一壶开水,端来大木盆,把一壶开水倒在盆里,又提来半桶凉水,对好,然后把门锁好。

    南云就像一个害羞的小女孩,躲在双人木床的一侧。床单是牡丹花图案,被子是大红色带白菊花图案。

    龙飞走到南云面前,开玩笑地小声说:“夫人,请入浴!”

    南云扑哧一声笑了,她撒娇地扑到龙飞怀里。龙飞轻轻地认真地褪去她身上的每一件东西,就像小心翼翼地剥去一件珍贵瓷瓶的外包装。当他将这件盼望已久的宝物揽在怀里,战战兢兢地抱上床时,电话铃响了。

    电话的另一端传来首长的声音:“西直门护城河边发现一具女尸,你马上赶到现场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龙飞放下这件珍宝,二话没说,迅速穿上衣服。临出门时,他朝床上静静地躺在那里的南云说了一句:“晚安!”

    南云用被子盖住赤条条的身体,含情脉脉地说:“去吧,注意安全……”然后,嫣然一笑。

    有一次,南云在执行任务中左臀部受了刀伤,龙飞到医院看望时,她正躺在床上若有所思。龙飞叫道:“小云。”

    南云见到他,眼睛一亮,拢了拢头发。

    龙飞问:“你的伤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南云微笑着,说:“没什么,扎得不深,就是扎的不是地方,坐着觉得有些疼……”

    龙飞亲昵地扶着南云。

    龙飞说:“让我看看扎得深不深?”

    南云俏皮地一挺腰板,说:“不行,在家里看行,在这儿看不行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你那么爱干净,注意可别感染了。”

    南云笑着说:“看你想得倒周到。怎么,组织上又给你安排任务了吧?你放心去吧,我虽然怀孕了,请你尽管放心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你真聪明。”

    南云俏皮地说:“不聪明能嫁给你吗。”

    南云轻轻依偎着龙飞。过了一会儿,她仰起脸问龙飞:“我长得不算漂亮,可你为什么一直喜欢我?”

    龙飞诚挚地说:“我觉得你就像一颗透明的珍珠,从里到外纯洁得发亮,你有山一样的沉着,水一样的宁静,火一样的热情……”

    南云将头埋在龙飞胸前,感到无比的幸福。她侧侧身,掀开被单,左侧臀部缠着绷带。她要解绷带,被龙飞拦住了。

    龙飞叹了一口气,摇摇头道:“不要解了。”

    这时,南云正在北京大学英语系读书的堂妹南露提着一网兜橙子走进病房。她梳着一双小刷子,穿着一件天蓝色背带连衣裙,瓜子形的脸上镶着两颗明亮清澈的大眼睛。

    “姐姐,姐夫。”她叫着来到病床前。

    “小露,你功课那么紧张,怎么也来了?”南云说。

    “我不放心姐姐,伤得重吗?”

    南云往上坐了坐:“不重,就是有点别扭。”

    “我能看看吗?”

    “甭看了,伤的不是地方。”

    南露给南云剥了一个橙子,塞到南云的嘴里。

    “好甜。”南云咂吧咂吧嘴。

    “这是四川的脐橙,特别好吃。”

    南露抬起充满稚气的脸,对龙飞说:“姐夫,我大学毕业后,也干你们那一行吧?”

    龙飞问:“你不怕危险吗?”

    南露俏皮地一撇嘴:“我要做中国的福尔摩斯!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干我们这一行潜伏着很大的危险,随时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。这是一种特殊的职业,需要有超人的品质、勇气和本领。”

    南露说:“我明白,我平时就喜欢看侦探小说,我报考英语专业就是准备走向世界。但是我听说苏联克格勃还有美人计训练,他们专门培养一批色情间谍。”

    龙飞笑道:“每个国家的国情不一样,中国有中国的模式。”

    听着他们的谈话,南云露出灿烂的微笑,说:“鬼丫头,你想得还挺多。”

    龙飞问南露:“你妈妈舍得你干这种行业吗?”

    南露道:“妈妈非常支持我,妈妈说,你干什么革命工作,都是为了全人类的解放事业,为了祖国的尊严和荣誉,同时也是为你死去的爸爸报仇!”

    南云叹了一口气说:“是啊,我叔叔在解放战争时期是三野的一个连长。一九五〇年在解放金门的战役中,由于各种原因,他所在的部队被敌人包围了,寡不敌众,经过昼夜奋战,被迫退到一片海滩上,可是渡船都被敌人的轰炸机炸毁了,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……”

    南露听到这里,两行热泪顺着红润的脸颊淌了下来。

    南云接着说道:“那时小露才五岁,她妈妈是村里的妇救会长,解放后辛辛苦苦地把她拉扯大。小露天性聪明,又勤奋好学,以后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,又考上北京大学。我婶子现在是苏北一个乡里的党委书记。”

    龙飞说:“有多少共产党员和革命烈士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和建设事业,献出了他们的宝贵生命。台湾地下党有一个优秀的女共产党员叫章丽曼,她博学多才,美丽娴静。一九五三年的元宵节夜里,她在台中被国民党宪兵逮捕,关押在宪兵司令部,后来被押往台北。在解往台北时,她告诉前来探监的婆婆说:‘只当我是车祸死亡,帮我带好那四个孩子,如果带不了那么多孩子,就把最小的正在吃奶的小女儿送给善良的人家吧。’以后,章丽曼曾自杀两次,一次是吞金项链,一次是吞下一盒大头针,但都没有成功。一九五三年八月十日,她在临刑前高呼口号,坚贞不屈。敌人让她喝高粱酒,她拒绝了。她说:‘我是一个清清楚楚的鬼!’敌人要她下跪,她也拒绝了。她说:‘我对得起国家,对得起民族,上对得起天,下对得起地,我是无罪的!’她是坐着面对刽子手,枪声打断了她激昂的口号……她死时年仅二十九岁!她是我党隐秘战线上一个杰出的同志,一个真正的大无畏勇士!”

    南露说:“她真是太伟大了,我要向她学习!”

    这时,南云已是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龙飞感慨地说:“小露,你云姐见过她。”

    南露惊讶地说:“是吗?”

    南云拂了一下头发,断断续续地说:“那是一九五二年八月二十三日,组织上派我到**去找一个叫阿丽的同志接头,取一个非常重要的情报。当时我才二十岁,公开身份是**一个阔太太的侍女。当我找到她居住的一个饭店时已是晚上,我看看四周没人,便去敲她居住的房间,门开了,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年轻美丽的女人出现在眼前,她非常儒雅,问我:‘你找谁?’我把一张名片递给她;她看了看,说:‘你进来吧。’她把我让进房间后,把门关好。我们一同坐在一个双人沙发上。她问我:‘表哥现在好吗?’我回答:‘他得了重感冒,住进了协和医院。’她又问我:‘表嫂呢?’我回答:‘她正在上海出差呢。’暗语对上了,她惊喜地握住我的双手说:‘我可找到你们了。’她热烈地拥抱我,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。她说:‘我非常想念组织,想念同志们。这几天风声很紧,我甩掉了几个跟踪的特务,才来到这里。’她解开旗袍,熟练地解下乳罩,把缝在乳罩里层的一张纸取了出来,非常严肃地对我说:‘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秘密情报,要尽快交给党中央。’说完,她带我到一个五屉柜前,打开最底层的一个抽屉,里面有不同尺寸的几个肉色乳罩。她的神情依然是那么严肃,说:‘我只知道跟我接头的是一个女同志,但是不知道是多大年龄,胖瘦如何,因此特意多买了几个乳罩,你试试。’我脱去上衣和背心,取下自己戴的乳罩。她拿出几个新乳罩给我试了一下,然后选中其中一个,取出剪刀和针线,把那份情报细细地缝在里面,然后帮我戴上。我穿好衣服后,她送我到门前,小声地说:‘我也不留你了,事不宜迟;十万火急,分秒必争!’她轻轻地俯下身,在我的额头又吻了一下,我感觉她的嘴唇在颤抖,她的眼睛里有一颗颗亮晶晶的眼泪淌下来……”

    南云说到这里,热泪滚滚。

    “这是我见她唯一的一面。后来我才知道,她的真名叫章丽曼,那是她牺牲以后了……”

    南露的眼睛里挂满了晶莹的泪花,她替南云拭去泪水,说:“今年国庆节,是人民共和国成立十五周年的喜庆节日;国庆之夜,我争取参加国庆的联欢队伍。到时候我一定手捧一束白菊花,轻轻地放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上;我会说:章丽曼大姐姐,你安息吧!无数革命的先烈们,你们安息吧!此去泉台应闭目,擎旗自有后来人!”

    在南京市公安局的宿舍里,路明听龙飞讲述南云的故事,简直入了迷。

    龙飞点燃了一支烟,继续说:“南云相貌平平,不大引人注意,但她工作十分努力,学习刻苦,在意志方面有一种强烈吸引你的魅力,这种超人的意志平时是看不出来的。有一次,我们两个人奉命去西北调查一个案子,为追一个逃犯,进入大沙漠,后来迷了路。整整六天,一直在沙漠里转,带的干粮吃光了,后来就把骆驼杀了,吃骆驼肉;吃光了骆驼肉,还是没有走出大沙漠,而且水也喝光了。我们两个都筋疲力尽,我感到有些绝望,可是南云却很有信心,她说:只要能找到水,即使没有饭吃,也能活十几天。我们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又往前走……又过了几天,我实在走不动了,浑身软得没有一点力气,嘴上都是大泡;我一看南云,她脸色焦黄,消瘦许多。我开始发高烧,大声说胡话,夜里又觉得很冷,冻得发抖,浑身哆嗦,有时还处于昏迷状态。南云把我抱到怀里,用她那热乎乎的身体温暖我。我说:‘南云,我恐怕不行了,你给我一枪吧。’南云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,她说,‘龙飞,咱们都是党员,入党的宣誓词,难道你都忘了吗?这不是一个党员说的话。’我说,‘我不能连累你,要不然咱们两个人都死在这儿,你一个人或许还能活着出去。’南云说,‘我不能丢下你,我背也要把你背出大沙漠。’毛主席说,‘中国人连死都不怕,还怕困难吗?!’就这样,她一直背着我,往前走啊,走。我见她气喘得厉害,浑身都被汗湿透了,实在过意不去,于是从她背上滑下来,伸手去掏枪,刚把枪举到太阳穴前,被她一下子扑倒了。她哭着打了我一记耳光,说,‘逃犯还没抓住,你就要死,你想一想,你对得起我这几天背你的一片心吗?’我算彻底服她了。说实在话,过去有那么多优秀漂亮的女人追求过我,都没有使我动心,我真是对这么一个相貌平平、身材瘦小的女人产生了敬爱之情!”

    路明感叹道:“这样的女人实在令人敬佩!”

    龙飞又说下去:“她缴了我的枪,又背起我往前走,后来简直就是往前爬,以后就是揪住我的皮带往前拖……”

    路明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悲壮感人的画面:茫茫大沙漠,烈日当空,赤日炎炎,一片焦黄之中,一男一女挣扎着前进,俨然一尊泥塑……

    龙飞道:“爬着,爬着,奇迹出现了,前面出现了一个死尸。”

    路明问:“是不是木乃伊,大沙漠里时常能见到这种干尸。”

    龙飞摇摇头:“不是,原来是那个逃犯的尸体,他也迷了路。”

    路明说:“如果饿得难受,其实也可以吃这尸体。”

    龙飞道:“不,我们嫌他的肉臭。我们又断续朝前爬,爬到晚上,我们俩人都昏倒了。第二天醒来已是天明,这时天上传来轰鸣声,一架飞机出现了,是兰州军区派飞机寻找我们,我们兴奋得朝飞机拼命呼叫。飞机降落了,我们终于得救了。”

    路明道:“真是可歌可泣!”

    龙飞感慨万分:“爱恋是一种命运,是一种缘分,是一种境界。有的人追求一生,一无所获;也有的人逃脱了却又几度落入漩涡,不能自拔;还有的人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;更有的人不能正确把握,玩火**。”

    接着,路明又向龙飞讲起去年他受组织派遣营救南云的情景:

    这一天晚上,马来西亚首都吉隆坡美美酒家进来一个中国海员,他穿着海魂衫,壮壮实实的身材,一双机警的大眼睛。他来到一个角落里要了一些酒菜,独饮起来;他的眼睛不时瞟着街对面一幢白色的小楼。

    美美酒家里挤满了形形**的人,有各种肤色的海员、商人和妓女,还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地痞。

    酒家老板正张罗着:“诸位女士们、先生们,欢迎你们到这里赏光。这里有西班牙的美酒、法国的白兰地、新加坡的二龙戏珠名菜、马来西亚的水蛇肉,大家来尝一尝,看一看喽!”

    老板来到半倚着柜台的一个女郎跟前道:“苏拉,来,给贵客们表演一段脱衣舞。”

    那女郎是亚洲人与欧洲人的混血儿,白皙的皮肤,碧蓝的眼珠,乌黑的披肩发,脸上抹得像猴屁股,身穿一条红色超短裙,右手腕上套着一个金手镯。

    那个叫苏拉的女郎轻飘飘地朝客人瞟了几眼,然后朝左边角落里正在啃鸡骨头的一个家伙嚷道:“鬼三,快给姑奶奶伴奏!”

    那个家伙慌忙放下鸡骨头,用沾满鸡油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,然后把一个鸭舌帽扣在头上,抄起一把吉他,嘣嘣地弹起来。

    音乐靡靡,疾如流水。苏拉旋转着弹簧一样的身体,在酒家的大厅里飞快地旋转着,她像一尾鱼在酒客间扭来扭去,酒客们发出一阵疯笑。

    苏拉跳着,脱下了短裙,将它扬到空中;一个地痞接过来,吻了吻,又往下传着。酒客们发出一片呼哨。

    苏拉在灯光下愈发显得妖娆,一双秋水眼睛,脉脉含情。酒客们轰动了,许多人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这时,一个酒鬼跌跌撞撞来到苏拉面前,拱手道:“呵,女神,我们跳个伦巴吧!”

    苏拉像受惊了的小鸡一般,用脚踢了他一下,然后跑到里面去了。

    一个红鼻子大汉冲到醉鬼面前,吼道:“没出息的,真是夜壶的肚量,我他妈给你来个伦巴!”说着一巴掌打过去,把酒鬼打趴在地上。

    老板打着哈哈道:“诸位,我们一起跳伦巴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,就跳伦巴!”底下有人应和着。

    酒客们跳起了伦巴,一片狂欢声充溢了这个小小的酒家。

    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中国海员无心观赏这狂舞的场面,悄悄退了出来。他就是路明。

    路明有点儿着急,他紧张地看了看手表,他必须在东方号轮船开船前将南云同志救到船上,可现在离开船只有四小时的时间了。

    路明见对面小楼前有人站岗,只得绕到后面。只见院墙上有电网,院墙足有四米多高。

    那里有一扇小门,是21号大院的后门,这时门恰巧开了,出来一个男佣,他手里提着一个空篮子,似乎在等着什么。

    一会儿,开来一辆送牛奶的小卡车,车戛然停住,司机下来,将六瓶牛奶递给男佣,然后开车走了。男佣提着篮子刚要进去,只觉腰间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别吭声,随我来。”路明小声命令着。

    男佣不敢吭声,与路明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路明带他来到一片树林里,将他捆到一棵树上,问道:“有个女**押在哪里?”

    “黄小姐正在审问她。”

    “哪个黄小姐?”路明问。

    “就是黄飞虎的二女儿,叫黄妃。”

    路明知道黄妃的来历,于是问道:“在哪间房屋里?”

    “二楼靠西头的一间房内。”

    “大金牙胡飞在哪儿?”

    “他出去了。”

    路明在他嘴里塞了毛巾,迅速朝楼上摸来。在二楼靠西头的一间房内,黄妃斜倚在沙发上正在对南云说话。

    南云坐在沙发上,默默无言。

    黄妃说道:“咱们当女人的就是命苦,生儿育女,照料孩子,伺候丈夫,如今又各为其主卖命。俗话说,识时务者为俊杰,还是识点时务吧,人一死,两腿一蹬,让人家烤了白薯,不如及时行乐。跟着共产党那些穷骨头跑图的什么?你要投过来,要吃有吃,要喝有喝,要玩有玩,世界上的国家随你挑,若不想干这一行,随便找什么国家隐居起来也行;五十万美元,够你花的吧,死了能买个金棺材。”

    南云笑道:“我宁愿怀抱伟大理想而死,不愿像个恶鬼在世上飘来荡去,更不愿花那些不义之财!”

    黄妃冷笑道:“你是聪明人,还是放明白点,两条路随你挑。”

    黄妃扭动了机关,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幽雅的乡间别墅,枫林掩映,有高尔夫球场、游泳池、花园等;屋内陈设豪华,有客厅、卧房、书房、洗澡间、厨房,还有侍立的男女佣人。一会儿,屏幕上又出现了牢狱,审讯室里吊着奄奄一息的人,有电刑具、老虎凳、皮鞭等,一堆堆白骨,一颗颗骷髅。

    南云微微冷笑。

    黄妃问道:“你到底选择哪一条路?”

    南云斩钉截铁地说道:“要杀要砍,随你们的便,共产党人头可断,血可流,共产主义信念不可丢,我坚信,共产主义是不可战胜的!”

    “好了,你是铁石心肠,一会儿我挖出你的心来,祭奠我的姐姐黄栌,我要看看你的心到底是红的,还是黑的?!”

    黄妃恨恨地走了出去。一会儿进来一个恶奴押着南云走出房间,下了楼,径直奔水牢。路明在暗中已等待多时,一拳打昏恶奴,背起南云就走。南云在异国见到自己的同志来了,一阵惊喜,昏厥过去。

    路明背着南云走出后门,迎面见一辆出租汽车驶来,于是叫住司机,要求到码头;司机见他掏出一大叠钞票,让他们上了汽车。

    汽车在码头停泊的中国轮船前停下,船长和水手已等待多时,急忙将路明和南云带到船舱里。二十分钟后,轮船启航,悬挂着五星红旗的中国轮船乘风破浪,行驶在浩瀚的海洋里,向北进发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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